一杯茶的温热 —— 结婚三十三周年纪念日与君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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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每天晚饭后你总会为我送来一杯热茶,用我喜欢的那个小瓷杯,上面有童话故事“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的图案。多年前,我在一家茶具店的陈列架上看见这个杯子,因为契合女儿的名字,又让我想起很久以前你读的第一本英文原著,喜欢,就买回来了。这些年,女儿先是求学,后又工作,总是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我每天用这个杯子喝茶,应该也是因为这杯子拿在手上觉得温热,就好像女儿小时候总喜欢牵着我的手到处跑,跑出汗了,手心潮湿温热的那种感觉。

我知道你虽然爱喝茶,但不讲究品茶,也没有研习茶道的耐心。只要茶叶的品质好,加工精细与否你是不在意的。你还常常对我念叨,插队时在闽北乡下喝的那些粗茶真好。泡茶的器皿和方式你也不讲究,不管什么茶,总是习惯用同一个保温杯来泡,只是洗茶这道程序是认真的。我常常打趣你不是真正懂茶的人。你每次都笑笑说:“水温对了,茶味泡出来了,这茶就会好喝。”我不和你争辩,乐的每天慵懒片刻,有现成的茶享用。

你用同一个杯子送来的茶,有时飘溢出明前龙井的清新,有时释放着云南普洱的醇厚;有时弥漫着宝岛大禹岭高冷茶的香甜,有时承载着武夷大红袍的“岩韵”。有时我也会想,你这单一的泡茶方法是不是太委屈了这些好茶?可是,不同的茶端来了,慢慢喝着,还是能喝出不同的味道,品出各自的好来,也就随你去了。


偶尔我也会使坏,听你在那边问:“要喝一杯茶么?”就故意闭上眼睛做小憩状。等你端了茶来轻轻推我,把小瓷杯递过来说:“小心,很烫的。”我便责怪道:“知道很烫还给我,不会放在茶几上么?唉!朽木不可雕也。”你不急,依然端着杯子似笑非笑地问:“真的要放下来么?”于是,我只好从靠枕上欠起身,接过茶杯深深吸一口气,让茶香氤氲着沁入心扉。

我对茶其实是有些小资的偏爱。闲暇时,读读茶经,琢磨琢磨茶道,对茶具也是讲究的。有时我会把家里现成的各种茶叶放在一起比较,细细分辨各自的形状、色泽、香气等等。出门旅游,闲逛精美的茶具店成了心仪的保留节目。当然走出商店时,手里或是拿着未曾尝过的新茶,或是拿着可心的茶具,一付心满意足的样子。说到品茶,只要有机会也是不会错过的。提起旅游途中品茶,印象特别深刻的有这么两次。

第一次是33年前的往事了。蜜月旅行我们到了杭州,在虎跑泉旁喝了西湖龙井。记得那时正值炎炎夏日,走得口干舌燥,一杯虎跑甘泉之水冲泡的西湖龙井端上来,茶水还未入口,一股清香先扑面而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茶尚未饮,暑气已消大半。我们坐在竹椅上不急着喝茶,先细细看一片片平而薄的龙井在热水中翩翩起舞,吸水浸润慢慢舒展开来,形若春蘭,再慢慢伫立在杯底,朵朵绽放着,真真有趣好看。细想起来,那一刻我们坐在虎跑茶室,陶醉的不仅仅是被誉为西湖双绝的好水好茶,也是陶醉在那情投意合的茶的情怀里。有人说“和尚吃茶是一种禅,道士吃茶是一种道,知识分子吃茶是一种文化。”那一刻,我们并不知道吃茶还有这么多说法,只是觉得两颗年轻的心装满了身临其境的满足和快乐。我们一边喝着好茶,一边欣赏历代诗人们留下的诗篇,再动手小心翼翼地将钱币一个个放入装满水的杯中,看杯中泉水渐渐高出杯面也不外溢,煞是有趣。伴着茶香,听听乾隆下江南钦封十八棵御茶的传说,找找济颠和尚的仙骨和轶事记载,再深深感叹弘一法师的才情和悟性,茶醉人,人醉茶的趣意终身难忘。经历了这一次品茶的体验后,这几十年来西湖龙井就成了我最钟爱的绿茶。

第二次是2010年4月,在台北,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那天我们先冒雨走访了眷村,后又参观了高耸入云的101大楼。走得精疲力尽时,在大楼里的茶室坐下歇脚,一下子就被茶室幽雅的环境和精致的茶点吸引了。瞬间,很想喝花茶。于是两人对坐着,静静地看茶壶中那朵花美丽绽放。这是一朵由茶叶制成的花,在透明的玻璃茶壶中被热水冲泡后吸水浸润产生了动感,美极了!精致的茶点端上来了。我们慢慢品着茶点,细细看玻璃茶壶中美丽的花徐徐绽放。悦目的茶色,甘美的茶味,可口的茶点,精致的茶具,配上如诗如画的环境,真是一次完美的品茶体验。这样一次美妙的品茶体验,开启了我对花茶研习的浓厚兴趣。这些年,各种各样的花茶也为我的心情和生活增添了斑斓的色彩和温暖的情调。也许是因为我的影响吧,女儿对各种各样的茶也充满浓厚的兴趣。我们每次相聚,买几包精美的茶点,在一起品茶也是最愉快的时光。更有默契的是,每次我们各自出游,若是逛到有品味的茶店,也一定会为对方带回一两款好茶相送。

品茶,讲究的是品字,意在情趣。欧阳修有“泉甘器洁天色好,坐中拣择客亦佳”的诗句,从水、茶具、天气、宾客等各个方面界定了何为品茗雅趣。由此可见,品茶真的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品茶的真趣是不可能天天都有的。喝茶就不同了,没有那么多讲究和条件的限制,如同柴米油盐一样,是日日伴我们过日子的生活必需品。

你泡的茶,每天晚饭后用保温杯泡的茶,是适合喝的茶。人生的路上,有这样一个人肯日日用心为我泡一杯适合喝的茶,应该算是幸运吧!谢谢!谢谢你每天用一个有记忆温度的小瓷杯,为我送来的是一杯热茶,也是我们风雨旅程上不变的爱和持久的温暖。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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