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祭父亲九(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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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起风了。您听见风铃声了么?我的前门和后院都挂着风铃,我喜欢听风动时那两串铜风铃奏响的声音。这是自然的乐曲,音调的高低、音符的律动、音色的清亮和音频的效果全无定势,全凭那一刻风的手是怎么拨动风铃的。我想您一定是听见的,因为今天在我送给您的几束花中,有一束风铃草。此刻,在我为您准备好的餐桌上,有素洁的玫瑰,有大气的智利百合,还有几十朵粉色的风铃草正陪伴着您用餐。我陪着您,听见窗外风铃声响起,宛如也听见陪伴您用餐的风铃草丁零零···丁零零响着。

爸爸,您是爱花的人。我印象深刻的是您在榕城家中庭院种下的红茶花和三角梅,曾经那么繁茂,满树满架艳丽的花朵早已印在我脑海中,成了我乡思的经典画图。我估摸着自己爱花的天性定是缘于您的。爸爸,其实您不仅仅是爱花,您也是钟爱山野和自然的。这也许是因为您是大山的孩子,虽然从大山走了出来,但根总还扎在老家的山野;就像我这几十年离家漂泊,总觉得自己文化的根还深深扎在华夏的沃土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总觉得离家在外的人对季节的变更有特殊的敏感,若是天性钟爱自然,那么贴近自然的性情将得到更自由的发挥,久而久之,对自然万物便会生出平常心、平等心、欣赏心和爱惜心。有了此等心,无论对人对物会保有一份童真,对生活对困境会多出一份勤勉,对未知对明天也就会多出一份自信。

谢谢您爸爸!谢谢您那么用心培育花树,谢谢您那么深情眷念乡土,谢谢您那么兴趣研读历史,谢谢您那么熟悉山川地图,谢谢您那么不倦学习书法,谢谢您那么坚守为善的理念。回想起来,自己这一路走来,虽然爸爸您没有刻意教诲我什么,但不经意间看您护花,听您读家书,陪你聊历史查地图,伴您研墨品书法,见您善待身边的人,我就觉得自己真是幸运。人性中的真善美,在成长过程中有爸爸您顺乎自然的引领,顺理成章得到正常的开发、感悟和丰盈。

此刻,伴着风铃草陪您喝酒,我的思绪又飞了起来。不知道爸爸是不是还记得女儿陪您对饮的那些趣事,还有我孩提时两次迷失,曾给您和妈妈带来的两场虚惊。第一次是小学一年级,刚换了新学校,午时放学懵懵懂懂站错了路队,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跟着队伍朝着回家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最后,所有的同学都到家了,只剩下我孤独一人,在摸不到东西南北的惶恐中开始奔跑。一边跑一边哭一边摔跤,直到下午才被找回了家。第二次迷失是在一个晚上,您带我去参加边防驻军的联欢晚会。您上台发言时把我托付给身边的人,而我不知为什么竟独自一人跑去找您。结果,在夜色中我迷失在远处的操场,不小心掉进了一个蓄着雨水的泥坑,无望爬上来,只能在大泥坑里哭喊,夜深了,才被四处找我的人打着手电筒救了上来。想到这儿,望着陪伴您的风铃草我突然想起肖恩·霍尔丹《在风铃草树林里》的一段话 “我在风铃草的树林里寻你, 却不见你的踪迹。 你无影无痕, 但我能感觉到你与我同在。 在小银莲花金色的六角星里? 在四散的嫩鹅黄的九轮草里? 在迷途的知更草粉红的花瓣里? 我无从知晓。 然而,突然间,我知道了在栗色的树干间,目力所及之处, 那齐膝的风铃草就是你:何处?无处?某处?处处。” 低吟这一段话,我突然觉得自己回到了童年,扎着飞舞的小辫子,小小的身影在树林里,不知是我寻您,还是您寻我?

听说风铃草的花语有很多寓意,最重要的是健康、温柔的爱、感谢。还听说在欧洲地区,凡是受过风铃草祝福而生的人具有非常优异的创造力,也因此具有一股吸引人的艺术气质。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开心。爸爸,差一点忘了告诉您,多少年前您送给我的那一套笔墨和砚台,女儿终于也可以用起来了。那是您参加一次书法展获得的奖品,就送给了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一直没有用。主要是不舍得,害怕自己不用心会辜负了爸爸的一片心意。现在我开始习画了,用爸爸送的礼品应该是最能让爸爸您开心的,对么?

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报告爸爸。今年的清明节,勇哥因为公事出差,可巧就可以赶上回老家扫墓。爸爸您“南征为报国,忠魂凝闽江”,离家后就没能回老家扫过墓。虽说年年清明妈妈都引领全家祭奠爷爷奶奶,但毕竟很难在这一天都回千里之外的老家去。这一次,勇哥代表大家在这一天祭扫祖墓,带去的是全家人的心意,爸爸您一定也觉得慰藉。

窗外的风铃又响起了。我望着爸爸您的微笑,望着陪伴我们的风铃草,听见爱尔兰风铃草的民歌幽幽传来:

“梦一般飘渺的记忆里,
风在幸福中祈祷,
我在风的祈祷声中微笑。”

我望着爸爸的微笑,在风的祈祷声中微笑着···

祝爸爸安好!

遥祭父亲九(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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