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y: "纪传体小故事"
琴兰女的故事:黄泥水
这是外婆的脚,缠过足又放开的。此刻,这双脚走过去又走回来,站定在床边不动了。
蹲在床边布帘子后的马桶旁边,琴兰女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外婆的脚又挪动起来,看不见了,听听也没有了脚步声,琴兰女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轻轻掀开布帘子的一角朝外看。房门半开着,外婆就站在不远房门外的厅里,手里端着一个粗瓷花碗,扭着头四处张望。没错,外婆一定是在找自己,琴兰女赶紧缩回了头。她知道自己这会儿若是被外婆看见,那碗黄泥水就会毫不留情地送到她的嘴边。一想起不久前那次喝黄泥水的事儿,她就觉得胃突然涨得满满的。难闻的、冒着酸溜溜怪味的黄泥水,像涛涛洪水一样在她口中涌起,汹涌澎湃地注入胃中,又翻江倒海地冲上喉头,一泻千里喷了出来。她下意志地抿紧嘴唇,咬紧了牙关。突然,那酸涩的黄泥水又涌上来了,她赶快用小手捂住了嘴。谁知那怪味顽固地在她喉头上下翻腾,让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响嗝。就在这一刻,妈妈走进门来。
妈妈朝门外的外婆招招手,走过来掀开了帘子。
琴兰女的故事:洗头
琴兰女小时候,洗头是痛苦多于快乐的。
老实说,她对每星期洗一次头这件事真是讨厌极了。一听见妈妈喊洗头,总是磨磨噌噌,能躲就躲。说起来,也难怪她不喜欢。那时候洗头可真不像现在这样舒适方便,随时拧开水龙头就有热水流出,隔三差四更换不同品牌的洗发液、护发素。有更讲究的,自己不必动手,选一家喜欢的美发厅,悠悠地进去,往靠椅上一坐,还能享受一通放松神经的按摩。小时候的她可没赶上这样的好年代,别说没见过红红绿绿的洗发液、护发素,就是洗头的热水也稀罕呢。妈妈不下乡在家的时候,琴兰女总是跟着妈妈,一起走路去县委机关大院的食堂里打热水洗头。有时妈妈出差不在家,外婆就要自己动手烧热水。灶膛里架起大块的柴,做饭的大铁锅添上满满的水,水要烧好一阵子才会烫。大抵这种时候,兄妹三个总是被安排在一起洗头。顺序是:第一个人洗头的二遍水,用来给第二个人洗头遍;第二个人洗头的二遍水,用来给第三个人洗头遍;如此轮回,外婆自己总是排在最后。
琴兰女跟妈妈去洗头大多是在星期天。星期天,原本是可以无牵无挂玩上一整天的,因为洗头,玩趣就大大打了折扣。清早,琴兰女起床后,搓着睡眼,坐在前院外面长廊的木椅上,小和尚念经一般把老师指定的课文大声诵读起来,一遍一遍,清脆的童声高高低低跳跃着进了厨房,落进外婆的耳朵里。不识字的外婆细心听着,等到时高时低的读书声不再响起,就把早饭端出来,喊吃饭。早饭后,琴兰女被妈妈指挥着做这做那。有时是找锤子,铺开报纸,敲碎洗头用的茶饼;有时是收拾头梳、脸盆、水桶、毛巾等物品,做好出发的准备。等该弄的都弄妥当,走到机关大院的食堂时,往往是半个早上过去了。
琴兰女的故事:辫子
可能是那次从奶妈身边掉下床来,摔肿了额头,被剃了光头的缘故,小小年纪,琴兰女的头发就长得比同龄的孩子茂盛,颇有些与众不同的气势,这特征也像丑女的特征一样抢眼球。
“啧啧,瞧这孩子的头发,多好呀!”一个阿姨过来摸摸琴兰女的辫子。琴兰女正想笑,听见旁边一个邻居奶奶接过话头:“这头发一多,梳辫子就不好看啦!女孩子家,辫子粗不秀气呢。”邻居奶奶一边说着,一边光着脚板拖着木屐过来,一把抓住琴兰女的辫梢,重重扯一扯,又细细看一看,说:“瞧这一根根头发,线一样粗呢,都可以缝衣服了。”琴兰女只觉得发根生痛,刚刚裂开想笑的嘴一下子张大,哇一声哭起来了。
妈妈过来,蹲下身,歪着头替琴兰女擦眼泪。她那两条不粗不细的长鞭子,一条垂在身后,一条挂在胸前,自如地随着晃动的头轻盈地摆动着。透过泪眼,琴兰女看见妈妈穿着那件最好看的短袖衬衫。衬衫是白底的,上面不规则地散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三角形。琴兰女最喜欢看妈妈穿这件衣服。她喜欢摸那精巧的袖边,还喜欢绕着数妈妈身上那些大小不一的彩色三角。可是今天,琴兰女好像忘了自己平时最喜欢玩的游戏,她的眼睛被妈妈的辫子吸引了。
琴兰女的故事:奶妈
半个多世纪前的一天,琴兰女的父亲,一个从小在山沟里长大的小伙子打起背包南下了。从那一天起,他永远走出了高高的太行山。他在闽江边一个著名的侨乡打开了背包,娶了琴江边一个兰家美女为妻,于是有了琴兰女。
琴兰女上有两个哥哥,排行老三。家里唯一的千金,原本应该娇贵的,可惜琴兰女的两个哥哥在先,把父母的英俊和美丽全都继承去了,轮到琴兰女时怎么也打造不出美女基因,自小丑女一个。
不知什么原因,琴兰女的大哥出生不久就把妈妈的奶全都吃完了。妈妈那年十九岁,奶头被大哥的小嘴吸出了血,以后妈妈自己不再喂奶。琴兰女一出生就吃奶妈的奶。